晚唐诗人王驾,尽管流传下来的诗篇不多,也很少被今人提及,但他的那首《雨晴》,却是难得的佳构:雨前初见花间蕊,雨后全无叶底花。蜂蝶纷纷过墙去,却疑春色在邻家。
自然界的蜂蝶,大多以采食花蜜等植物汁液为生。由天性使然,它们殷勤地飞来飞去,显然不是为了赏春,而是为了寻找并吸食营养和水分。文学虽然并不排斥科学,但两者的思维方式是不一样的。前者是浪漫的,以感性见长,赋自然以性灵;后者是现实的,以理性为要,究万物之真谛。如果让诗人纯理性地观察世界,人间就会非常枯燥,天下也就无诗了。在王驾的笔下,蜂蝶人性化了,似乎是为了追逐春色而来。从诗歌艺术的角度看,“却疑”二字极为传神,使得寻常的景物焕发出天真烂漫的情趣。
看过一些鉴赏文章,大多以为这首诗表达了诗人的惜春之感。粗粗看来不无道理,因为诗中有雨前和雨后的对比。其实,前两句不过是后两句的铺垫,这也是七绝在起承转合结构上的需要。综观全诗,很难看得出诗人的惆怅和无奈。相反,给人的感觉是一种异乎寻常的快乐。诗人的好奇心很强,想象力丰富。“蜂蝶纷纷过墙去”这一现象原本平常,“却疑春色在邻家”却是一个新奇有趣的猜测。能想到这一层的人,心里肯定会偷着乐,哪里还会伤感、颓唐呢?问题是,诗中的“疑”者,是蜂蝶呢,还是人?
“却疑春色在邻家”是诗心,也是人心,是一种非常规的心理状态。在现实生活中,有这样一些人,际遇和处境不见得有多差,可总觉得自家不如人家幸运。人家一路花开,自家荆棘丛生;人家轻松快活,自家劳碌艰辛;人家花好月圆,自家月缺花残……诸如此类的抱怨和牢骚,使得他们常常笼罩在不良情绪之中,可又心有不甘。就拿婚姻来说,“老公(老婆)是人家的好”这句俗话潜在的心态,与“却疑春色在邻家”没什么两样。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错觉,道理并不复杂:已经拥有的东西,因熟悉而淡漠,甚至嫌憎;尚未到手的东西,因陌生而好奇,甚至艳羡。一旦你得到了,经过长期接触和深入了解后,你就会发现,原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美好。
(摘自香港《大公报》 文/王兆贵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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